西风起，蟹脚痒。秋分一过，老饕们食指大动，又垂涎大闸蟹了。《红楼梦》为赏菊、吃蟹专辟一章，描摹痴男怨女的闲适和诗兴。包天笑耄耋回眸，在《衣食住行的百年变迁》后特附上《大闸蟹史考》一文，说“闸”字的由来是因捕蟹者在河湾内设闸，上面点灯，诱蟹入彀，因此得名。他考证，“大闸蟹”和“闸蟹”不同，前者特指超大的淡水蟹，最好的“对蟹”，一对螃蟹就重一斤（十六两）：雄的九两，雌的七两。
几年前纽约哈德逊河惊现“大闸蟹”入侵，破坏水生态平衡，被老美捉拿归案，用压路机碾滚暴尸，让众老中扼腕不已。章太炎夫人汤国梨曾有诗句曰：“若非阳澄湖蟹好，人生何必住苏州。”生为苏人，我对这样吃食却一直不以为然。小时候当然吃过大闸蟹。每年秋至，父母总要给远在美国的我写信，报告一共吃了多少次螃蟹。今年我在家过中秋，他们又一再念叨要去买几只大蟹给我品尝。
我对螃蟹有“偏见”，可能因为小时不善此道，胡嚼乱咽“牛吃蟹”。但更多的，是始终对蟹“莫名其妙”，虽也觉得能吃、好吃，但并不理解它何以让古之文人如此神魂颠倒，今之时人如此趋之若鹜。
例如，李渔声称，每岁秋至，必定预先存款用以买蟹，称为“买命钱”。他又说， “予于饮食之美，无一物不能言之，且无一物不穷其想象，竭其幽渺而言之。独于蟹螯一物，心能嗜之，口能甘之，无论终身一日，终不能忘之。至其可嗜可甘与不可忘之故，则绝口不能形容之。此一事一物也者，在我则为饮食中之痴情，在彼则为天地间之怪物矣。”他老人家除了说蟹味妙不可言，让他情有独钟，更是高呼“蟹乎！蟹乎！汝与吾之一生，殆相始终者乎！”简直要山盟海誓，生死相随。美食达人唐鲁孙回忆少年时在昆山吃阳澄湖大闸蟹，“只只精壮肥硕，不但壳肉细嫩，就是腿肉也是鲜中带点甜丝丝的鲜味，至于膏黄的腴润醇厚更不在话下”，末了还要一咏三叹，感慨身在台湾，如此隽味再难品尝。
故老相传，辨别螃蟹是否正宗，要将活蟹放到光滑锃亮的漆盘中，看它是否能顺利爬过不打滑，因为据说阳澄湖大闸蟹腿脚特别强壮，且腿上多毛，和普通螃蟹不同。清朝民国时期苏州人家嫁女儿，必不可少的嫁妆之一是蟹八件，包括小方桌、腰圆锤、长柄斧、长柄叉、圆头剪、镊子、钎子、小匙，分别有垫、敲、劈、叉、剪、夹、剔、盛等多种功能。蟹八件一般铜铸，讲究的用银打造。大约是为到婆家吃螃蟹时分门别类，一件件一桩桩，讲求的是慢条斯理，气定神闲，毫不露怯。可见，当初吃蟹是表现知识、教养，彰显身份的手段。
今人在网上用打折券买卖“纸蟹”，把大闸蟹当作期货来炒，就不免有“投机倒把”的嫌疑了。网上优惠有低于四折，每斤只要一百元的。专家说，阳澄湖刚出水的毛蟹就要二百多元一斤，还不算测试、包装等的费用，网络价根本不靠谱。阳澄湖螃蟹今年9月21日才开捕，之前的当然不正宗。不过，目前已有苏北地区的养蟹人来苏南考察市场，说扬州宝应湖的螃蟹也相当不错。专家又点评说，只要气候合适，饲养精心，饵料好，螃蟹的具体产地无关紧要。那么阳澄湖螃蟹被如此炒作，更无意义了。
吃蟹的意义多半不在品味螃蟹，而是加入各种物质、精神、有形、无形的世俗考虑。我没啥生活情趣，让我为螃蟹付出金钱、时间的代价总觉得不合算。当然，“不为无益之事，何以遣有涯之生，”但我宁愿用别的方式浪费生命。那么今秋食蟹否？吃。不过是陪父母应个景，体味下团圆亲情，算不上风雅士或美食家的作为。 |
发表于 2012-11-22 22: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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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4-29 06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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